文化程度越高， 不同性别之间的收入差距越小

记者： 收入的性别不平等是一个世界问题。在中国，这一现象同样存在。那么，在流动劳动力中，这一状况如何？

张翼：当以月为时间单位考察流动劳动力的性别收入差距时就会发现，在同样是“小学及以下”文化程度和农业户口的农民工中，男性与女性之间的收入差距是明显的：男性平均月收入是2636.59元，女性收入是男性的73.68%。对于非农户籍的城－城流动人口来说，在“小学及以下”文化程度者中间，男性平均月收入是2528.61元，女性收入是前者的81.20%。在“高中/中专”文化程度农业户口的农民工中，男性平均月收入是2866.13元， 女性收入是前者的77.79%。对于非农户口的城－城流动人口来说，在“高中/中专”文化程度者中间， 男性平均月收入是3135.61元，女性收入为男性的77.09%。在“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农民工中，男性平均月收入是3459.58元，女性收入是前者的78.56%。对于非农户口的城-城流动人口来说，在“大专及以上” 文化程度者中间，男性平均月收入是4379.22元，女性收入是男性的86.34%。从这里可以看出，不管在哪一类别人力资本的流动人口中，女性的月收入都低于男性的月收入。但呈现的总体趋势是，文化程度越高，不同性别之间的收入差距越小。

在对由性别分类的流动劳动力月收入差异的解释上，要注意一个问题，那就是：可能男性会选择较长的工作时间以增加收入， 女性则为了照顾家庭而选择较短的工作时间或在 《劳动法》规定的劳动时间工作。如果女性中大多数人的工作时间短于男性，则以月工资计算的性别收入不平等差距会拉大。但事实上，劳动力市场上的这种性别之间的选择偏好，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是家庭决策的结果，而不完全是市场歧视或制度歧视的结果。

所以，研究包括农民工在内的流动劳动力的收入分布情况，一方面要以月收入为单位，考察其变化趋势；另一方面还要以小时收入为单位，分析流动劳动力内部各个不同群体之间的收入差异。

记者： 那么， 按小时工资测量的工资收入性别不平等的状况又如何呢？

张翼：在同样是“初中”文化程度可以胜任的劳动岗位上工作的劳动力中，男性农业户口农民工的平均小时工资是13.35元，非农户籍男性城－城流动劳动力的平均小时工资是13.69元， 两者差异不大。在同样是“初中”文化程度可以胜任的劳动岗位上工作的劳动力中，女性农业户口农民工的平均小时工资是9.89元，非农户籍女性城－城流动人口劳动力的平均小时工资是10.71元，差距也不显著。但性别之间的差异还是比较显著的，女性农民工的平均小时工资是男性农民工小时工资的74.08%， 女性非农户籍城镇劳动力的平均小时工资是男性非农户籍城镇劳动力平均小时工资的78.25%。

总之，女性在劳动力市场受到了明显的歧视。但其中表现的规律性趋势是：人力资本较低的劳动者，性别之间的歧视比较强烈；人力资本相对比较高的劳动者，性别之间的歧视也相对弱一些。从这里可以看出，受教育水平的提升，能够有效减少来自劳动力市场的歧视。

劳动力市场存在户籍歧视，主要表现在人力资本较高的岗位

记者：如果按照户籍考察的话，城乡劳动力之间的收入差距是什么样的？

张翼：在文化程度影响既定的情况下，户籍造成了更大的收入差距。在文化程度与性别都相同时，农民工的工资收入都要低于非农户籍城－城流动劳动力的收入。文化程度越低的劳动者，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户口之间造成的同工不同酬问题较轻， 但在人力资本较高的工作岗位，户籍所造成的收入差距问题则较严重。我们需要指出的是：劳动力市场除存在严重的性别歧视之外，还存在严重的户籍歧视。但户籍歧视的最主要问题存在于人力资本较高的工作岗位。在“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劳动力那里，女性小时工资与男性小时工资的比率最低。正因为如此，在城市化过程中，才要花大力气消除较高人力资本工作岗位之上的同工不同酬问题。

记者：如果按照外出流动的工作经验来考察收入差距的话，是否经验越丰富收入越高？

张翼：在农业户口的农民工中，存在外出越早、收入越高的趋势。但在“小学及以下”组的女性中，反而是2010-2012年外出的农民工收入更高。这是因为某些特殊行业，比如销售、宾馆餐饮业等行业需要更年轻的女性。因此，在服务业的扩张中，因为对年轻女性的大量需求，可能会导致青年女性的收入高于中老年女性的收入。

伴随技术水平的上升，这种仅仅由年龄所导致的收入差距会消失。比如说，在农业户口的农民工中，在“初中”组男性中，在2000年之前就外出者的小时工资是14.29元，在2001-2005年外出者是14.12元，在2006-2009年外出者是13.36元，在2010-2012年外出者是11.92元。可以看出，其间存在外出时间越早、 收入越高的趋势。女性亦然。在“高中/中专”组和 “大专及以上”组，由外出经验与其在城镇工作与生活经验所导致的这种收入差异，也极其明显，而且呈非常规律的分布趋势。这就是说，经验越多的劳动力，在城镇就业中所获得的小时工资就越高。

地区收入差距相对较大， 将影响区域协调发展

记者：不同地区之间流动劳动力的收入差距有多大呢？

张翼：对于农业户口的男性农民工而言，在“小学及以下”组，东部地区与东北地区、西部地区和中部地区的差距不是很大。东北地区的小时工资是11.49元，中部地区是13.45元，西部地区是13.72元，东部地区是12.90元。从这里可以看出，反而是东部地区男性的小时工资低于东北地区和中西部地区。即使在初中文化程度的农民工那里，地区之间的小时工资差距也不是很大。但在高中文化程度的农民工中，地区之间的小时工资差距就拉开了。在“高中/中专”文化程度的男性中，东北地区的小时工资是13.52元，中部地区是13.01元，西部地区是13.45元， 东部地区是15.04元。从这里可以看出，主要集聚了农民工的东部地区的收入开始大大高于东北地区和中西部地区。而且，如果将女性的收入做地区之间的比较，会发现同工不同酬之间的落差更大。在“大专及以上”人力资本的农民工中，东部地区与中西部地区、东北地区的差距更大。比如说，在男性农民工中，东北地区的小时工资是16.23元，中部地区是16.09元，西部地区是15.75元，东部地区是21.56元。在非农户口城-城流动劳动力内部，同一受教育程度劳动力之间的收入差距问题也极其突出。不管是在农民工中，还是在非农户口的城-城流动劳动力中，在人力资本相对较低的“小学及以下”和“初中”文化程度的劳动者中，地区之间的同工不同酬差距相对较小。但在人力资本相对较高的“高中/中专”和“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劳动者那里，地区之间存在的收入差距则相对比较大。

记者：这种地区性的收入差距会影响中西部的发展吗？

张翼：总的来说，东部地区的劳动环境要优于中西部地区和东北地区。具体而言，人力资本越低的组，在地区之间的工资歧视程度较低；在人力资本较高的组，地区之间的工资歧视程度较高。这就意味着，在金融危机之后，东部地区的劳动力市场进行了新一轮洗牌，迫使人力资本较低的流动劳动力回归，而继续吸引中西部地区人力资本较高的劳动者进入。这也可能部分解释人力资本较高劳动者跨省区转移流动的原因。如果中西部地区不能有效吸引人力资本较高劳动者就近就地就业，而继续给出较低的工资，则中西部地区与东部地区的发展差距还将继续维持。